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居高臨下,或遠見天下?從英國古書店談19世紀的空拍攝影與全景圖

【圖1】
Bernard Shapero的古書店中,懸掛一幅19世紀的伊斯坦堡全景圖。
(張維晏攝於倫敦Shapero Rare Books,2018)

這是一幅1870年代的伊斯坦堡全景圖,由8幀蛋白照片(albumen print)拼合而成,被裱框懸置於英國夏皮羅珍本書店接待室中。2018年初,我因工作關係赴英國出差,在他的書店中見到這件作品時頗感親切。我曾為另一幀相似的全景圖進行數位修復與上色,只不過我上色的那一張是由10幀蛋白照片組起的。

由於手邊沒有原版相冊,因此只能透過圖像來判定作者。經蒐集資料與比對,這件全景圖應是由活躍於伊斯坦堡的瑞典攝影師Guillaume Berggren(1835-1920)所攝,取景視角是從巴耶濟德塔(Beyazıt Tower)上進行攝影。(圖1)書店走廊處懸放另一件伊斯坦堡全景圖,取景視角正好與前一張不同,該幅是由加拉達塔(Galata Tower)處所攝,由10幀蛋白照組成。(圖2)

【圖2】
夏皮羅珍本書店中,另一件19世紀伊斯坦堡全景圖,由加拉達塔拍攝。
(張維晏攝於倫敦Shapero Rare Books,2018年)

那次出差,我造訪了三家著名古書商:麥格斯兄弟古書店(Maggs Bros. Ltd)、彼得哈靈頓珍本書店(Peter Harrington Rare Books)以及夏皮羅珍本書店(Shapero Rare Books)。其中,夏皮羅珍本書店是最精彩的一站。2018年,店址還在蘇富比拍賣公司(Sotheby’s)對面,座落於聖喬治街(Saint George Street)32號,為市中心黃金地段,2020年搬遷至新龐德街(New BondStreet)。自1979年起家後,夏皮羅珍本書店一直是重要的國際知名珍本古籍經銷商,除此之外,也經營版畫、攝影作品、現代藝術品的生意。(圖3~圖4)

【圖3-1】
【圖3-2】
夏皮羅珍本書店中,充斥著琳琅滿目的西洋古籍。
(張維晏攝於倫敦Shapero Rare Books,2018年)
【4】
夏皮羅珍本書店中,創辦人Bernard Shapero先生與他的珍本古籍收藏。(張維晏攝於倫敦Shapero Rare Books,2018年)

事實上,很多珍稀的歷史瑰寶是掌握在民間藏家手中。透過交易、捐贈或繼承而流轉他手。過去因工作關係,我能親身與文物接觸,像是中西版畫、19世紀的原版攝影(或玻璃底片)、17、18世紀古籍等,透過親手觸摸、貼近的相處與研究,從而更了解它們。這些物件一但進入博物館(或美術館體系),便會立刻送入典藏庫房,等待漫無天日的研究計畫以及公開展示的遙遙無期,之後我們得隔著層層玻璃防護罩,可望而不可及。拜訪過程中,創辦人Bernard Shapero先生取出了另外2件精美的布達佩斯全景圖。由匈牙利著名攝影師Ferencz Kozmata(1846-1902)所作。各自由5張照片組成(尺寸為26×177公分),以及6張照片組成(尺寸為26×210公分)。內容分別表現多瑙河岸,以及匈牙利漁人堡(Fisherman’s Bastion)的俯瞰景觀。(圖5)

【圖5-1、5-2、5-3】
Ferencz Kozmata, Panorama of Budapest, c. 1880s, one with 5 segments (26 x 177 cm) and one with 6 segments (26 x 210 cm).(張維晏攝於倫敦Shapero Rare Books,2018年)

全景圖(panorama)是一種有趣的攝影形式,但19世紀的相機與技術不像今日那般先進。攝影術的發明正式對外公布不到二十年間,攝影的視角被延伸到浩瀚蒼穹。法國早期攝影家Gaspar Felix Tournachon(1820-1910,別名「Nadar」),於1858年搭著熱氣球,在巴黎近郊262至1,600英呎(feet)高空拍下史上第一張空拍照(aerial photograph)。他的好友同時也是法國著名諷刺漫畫家Honoré Daumier(1808-1879)作了一幅插畫《Nadar將攝影提升到藝術的高度》(Nadar Élevant la Photographie à la Hauteur de l’Art),描繪Nadar乘著熱氣球拍攝的景像。(圖6)除了Nadar之外,美國早期攝影師James Wallace Black(1825-1896)也在1860年10月13日首次在波士頓1200英呎高空上嘗試空拍。(圖7)

【圖6】
Honoré Daumier,《Nadar將攝影提升到藝術的高度》,1862年,26.7 x 22.1 cm,石版畫。(美國大都會藝術博物館)
Honoré Daumier, Nadar Élevant la Photographie à la Hauteur de l’Art, 1862, lithograph, image without text: 26.7 x 22.1 cm. The 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. Retrieved from <https://www.metmuseum.org/art/collection/search/364205>
(檢索日期: 2021/06/20)
【圖7】
James Wallace Black,《波士頓的熱氣球俯瞰圖》,1860年,18.5 x 16.7 cm,蛋白照片。(美國大都會藝術博物館)
James Wallace Black, Balloon View of Boston, 1860, Image: 18.5 x 16.7 cm, Albumen silver print from glass negative. The 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. Retrieved from <https://www.metmuseum.org/art/collection/search/283189>
(檢索日期: 2021/06/20)

空拍的嘗試與技術演進從未停歇,一直到20世紀初隨著軍事航空的發展,空拍被運用來製作地圖以及作為「空中偵察攝影」(aerial reconnaissance photography),至第一次世界大戰臻至鼎盛。自此,空拍攝影被染上了殖民擴張與列強爭霸的色彩。

儘管空拍與全景圖看似有其淵源,但實際上它們有著不同的發展脈絡。單就視覺美學上而言,空拍屬於由上對下的俯瞰取景,將地面上的景物與空間感濃縮成一平面;全景圖則是取一地至高點,記錄下眼前遼闊寬廣的景觀,全景圖是富有深度的,它並非壓縮空間感使其平面化,而是在一定限度下透過相機表現環景視野。但正是這種差異造成兩者不同層次的藝術性。

就成像觀點來說,早期全景攝影一般是由2幀或多幀銀版照相術(Daguerreotype)的底片拼接而成。全景照相機已經出現逾150年了。全景圖首要著重視角的「廣度」,一些照相機甚至可達到360度環景的拍攝。據《19世紀攝影百科全書》(Encyclopedia of Nineteenth-Century Photography,2018),19世紀全景相機大致可分為三類:(1) 附旋轉鏡頭和固定的底片、(2) 可旋轉的相機與可移動的底片、(3) 安裝廣角鏡頭的相機。最早的紀錄是1843年6月16日取得專利的澳地利化學家Joseph Puchberger的全景相機,為手動式、8英寸焦距,可拍攝150度視野,並使用弧形底片。1843年正值攝影術出現後4年,可見全景攝影之興起甚早。緊接其後,不少攝影師加入了製造、改良全景相機的行列。19世紀末,甚至出現了專門為業餘攝影師所製作的全景照相機,如在1898年起大量生產的美式360度全景相機「Al-Vista」。柯達(Kodak)亦在1899年推出一款「No.4 Panoram Kodak」,這是柯達最早的全景相機。

「Museums Victoria Collections」典藏一部薩頓全景相機(Sutton Panoramic Camera),是由英國攝影師Thomas Sutton(1819-1875)所設計。(圖8)相機背部呈曲型,以因應弧形濕板玻璃底片(curved glass wet-plate negatives)。鏡頭處黃銅框中的兩個玻璃半球直徑約80mm,中央是36mm可裝水的空腔,能記錄140度廣角畫面,於1859年9月28日取得專利。

【圖8-1、8-2、8-3】
薩頓全景相機,約1861年。(Museums Victoria)
Camera – Sutton Panoramic Camera, London, circa 1861.
Museums Victoria Collections.
Retrieved from <https://collections.museumsvictoria.com.au/items/407437>
(檢索日期: 2021/06/20)

美國國會圖書館館藏一幅巨大的《君士坦丁堡全景圖》(圖9,點擊圖片說明網址可從國會圖書館官網上閱覽大圖),長度達339公分,由10張蛋白照片拼組。由土耳其的加拉達石塔(Galata Kulesi)往金角灣拍攝,場面壯闊雄偉,一望無際。記錄了19世紀末伊斯坦堡(即君士坦丁堡)的璀璨面貌!此作是由土耳其攝影大師Jean Pascal Sébah(1872-1947)與法國攝影師Policarpe Joaillier(1848-1896)合夥成立的工作室「Sébah & Joaillier」出品。

【圖9-1、9-2、9-3】
Sebah & Joaillier,《君士坦丁堡全景圖,自加拉達塔遠望》,1890-1910年,10 × 133.5 英寸(inch),蛋白照片手工上色。(美國國會圖書館)
Sebah & Joaillier, “Panorama de Constantinople, pris de La Tour de Galata,” 1890-1910, 10 x 133.5 in. (unfolded), albumen. The Library of Congress.
Retrieved from <www.loc.gov/item/2007660407/> (檢索日期: 2021/06/20)

早期的全景攝影使用濕板,拍攝時必須在玻璃板上塗感光乳劑,以製作感光層,並趁著底板還濕潤的時候進行顯影,因此濕板攝影很講究時間的掌握。由於攝幅有限,經每次曝光後,全景相機則要再轉動至下一取景區塊,製作新的負片。完成拍攝後回到工作室,則將感光相紙對著負片感光乳劑那面,安於印片框(printing frame)上,置於陽光下曝曬,經過定影、沖洗、剪裁後進行裝裱。最後成為我們見到的模樣。

展開每一幅全景圖時,莫名的崇敬感時常油然而生。很難想像科技並未如現今發達的19世紀,能產出這麼多巨擘之作!同西方人的閱讀習慣,全景圖封面一般由左敞開。但對於長年從事書法卷軸創作並習慣東方閱讀模式的我,則更喜歡像拉開畫卷般由右至左漫遊般觀覽。

  • 【參考文獻】
    1. Paula Amad, “From God’s-eye to Camera-eye: Aerial Photography’s Post-humanist and Neo-​humanist Visions of the World,” History of Photography, Volume 36, Number 1 (Feb., 2012), pp. 66-86.
    2. Olivia B. Waxman, “Aerial Photography’s Surprising Role in History,” TIME, published on May 31, 2018. <https://time.com/longform/aerial-photography-drones-history/>
    3. Katherine Mintie, “Material Matters: The Transatlantic Trade in Photographic Materials during the Nineteenth Century,” Panorama: Journal of the Association of Historians of American Art 6, no. 2 (Fall 2020). <https://doi.org/10.24926/24716839.10597>
    4. John Hannavy ed., Encyclopedia of Nineteenth-Century Photography (New York: Routledge, Taylor & Francis Group, 2008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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